“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花枝当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
幼时读到唐寅的《桃花庵歌》,对里面的倦懒和闲适倾慕不已。靠在桃花树下,嗅着风里带来的花香,不理繁事,醒时对酒当歌,醉后倦卧花间,这是怎样一种洒脱。
此后,这首诗便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某日去景区游玩,见到景区商店里正在卖折扇,其中一把,扇面上正写着这首诗,尽管并不是我所钟爱的白色,但还是吵嚷着要母亲买下了这柄折扇。
其实,年幼无知,哪懂得诗间深刻的内涵,也不会想要参悟字句背后的故事,只是喜欢那份与众不同的优越感,喜欢“我笑他人看不穿”的疏离。但也是由此,与桃花结下了不解之缘。
后来读到“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恍然想起,我应是对这句诗有着深刻的理解的。因为记忆中,也有一片桃花林,就在离家十几里路的深山中。年仅八岁的我,跟着爷爷跋山涉水,去过那里。
山下正是草长莺飞,山上却依然带着些春寒,春风穿过山谷,席卷着料峭的寒意。刚换上薄衫的我,不免被风吹得瑟瑟发抖。但很快,注意力就被漫山遍野的桃花吸引住了。桃树并不大,与爷爷差不多高,但一朵朵粉色的花蕾缀满枝头,微风吹过,落英缤纷,给刚刚经历严冬的山林铺上了粉绿相间的地毯。
我是被爷爷口中的桃花林吸引至此,来游山玩水的,但爷爷是来做正事的,他在这里烧炭。在桃树林旁边的山腰上,爷爷挖了一个洞,把从山上砍来的树木丢进洞里,用小火熏黑,变成木炭。此前,他已经在这里独自一人待了七天,带着锅,带着干粮,没有带被子。他说,晚上靠着烧炭的火炕,不冷。
年幼的我不知道,他是如何一个人熬过深山里孤寂的白天和冰冷的黑夜,他是否也会感到害怕?阴森的大山里只有他一个人,若是不小心摔落山崖,也不会有人知道,遇到野兽袭击,也呼救无人。应该是害怕的吧,但是对于木炭的执着,战胜了所有的恐惧,他满心欢喜的憧憬着,等到严寒的冬日,把一车炭拖到县城里,卖个好价钱。
后来,爷爷因为烧炭,被浓烟熏坏了眼睛,身体也因为寒意入侵,大不如前。我才后悔,如果爷爷和我都不曾去过那里,该多好。即便无缘得见那般美景,也不及爷爷的身体重要。
爷爷终究还是去了,独留下奶奶一个人,守着偌大的老宅子。昨天与奶奶通话,她告诉我,她把菜地里的那棵桃树的枝叶砍了,因为它长得太过繁茂,遮住了低矮蔬果的阳光。
奶奶所说的菜地,其实不过是隔壁老屋倒塌后的废墟开辟出来的,而桃树,也只是某个夏天吃完桃子后随意丢弃的桃核长成的。这是一种多么顽强的植物,随意一颗桃核,不过碰到些微的泥土,便能在夏天的烈日下,凶猛的雨水中,长出芽来。随着秋天的凉风,冬天的冰雪,春天的雨水一起成长,抽出繁茂的枝丫,开出灿烂的花朵。
我知道,现在屋旁的那棵桃树枝干上,一定爬满了一个个金黄透明的胶状物。年幼无知,以为是某种昆虫留下的排泄物。只摘下来玩,有的被太阳晒干了,表面有些凝固,揉捏起来依旧很有弹性,而有的大概是刚被昆虫排出来的,还很新鲜,仍有些微粘手。去岁偶然在网上看到,才知道我被这个幼年的认知误解了多年,这并不是什么昆虫排泄物,而是桃树自身流出来的树脂,它更是一种药材,有着活血,益气,止渴的功效。
花落花开年复年。桃树以它旺盛的生命力,历经春秋,一岁又一岁,顽强的绽放于世间,但记忆中的人,却是再也见不到了。而我们,只能念着桃花诗,喝着桃花酒,对着桃花树,任思念缱绻……(文/中建隧道盾构分公司长沙地铁5号线项目:陆彦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