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那些无忧无虑的周末,每到饭后黄昏,由于第二天不用早起,便可以和小伙伴们尽情地嬉戏打闹。累了,便踏上星月启程、尽兴而归,玩闹中孩童的回家时间总不会是那么有规律的,但不论多晚,待我走上屋前的晒坪,大门上方的檐灯总会突然照亮,那是一直焦急等待着的奶奶。孙儿尚未回家,她总会坐在门前的木椅上,远远地注视着那个归家的路口。有关于童年的记忆里,总是不乏一缕缕提醒着自己回家吃饭的炊烟与一个夜色下形单影只却总是凝视着远方路口的老人身影。
在那些用电高峰期总会断电的夏夜,耐不住燥热的祖孙俩便会起身出门坐在屋前乘凉,我总会搬个小板凳,趴在她的腿上。有时候,奶奶会说起过去的事情,而我对此似乎兴味索然,加之耐不住睡意袭来,无比漫长的夜,奶奶的诉说便成为了独白。然后,她会停下来,一边远眺着随时可能出现光亮的村子,一边轻轻摇着蒲扇,为我拂去夏虫叫嚣中的闷热。在微凉的清风中,我渐渐进入了梦乡,而那是一个做了很久的梦。
梦里,奶奶手中的蒲扇,依然在摇晃,过了炎夏,又过了春秋。再醒来,一道道岁月,已爬满了她的脸颊。她的孙儿已经长大,再不会如儿时般亲昵地扑在她的身上,挽起衣服,露出细弱的背脊,让她帮忙挠痒。也不会在玩累了之后,趴在她的腿上,不顾她的忙碌,吵嚷着要她扇风。梦醒之后,她守着偌大一个屋子,空荡荡的,却只有她一个人。每每听到摩托车的声音,她照旧会走出门来看一看,而儿孙们真正回家团聚的时候,她又是不舍的,因为这意味着,一顿饭的功夫之后又将彼此分别。
她总会把儿孙们送到门边,扶着门栏,挥舞着手道别,“拜拜,拜拜,下次又回来啊!”而这下次,却不知是何时。她总要一个人面对分别,望着儿孙们的背影渐行渐远。我总会忍不住回头望她,从她日渐佝偻的身影中,再看不到儿时印象里的精明强干,从她不舍的眼神里,分明看到了孤独。
孤独二字,多么巧妙,拆开来看,有孩童,有瓜果,有走兽,有蚊蝇,足以撑起一个盛夏傍晚的巷子口,人情味十足。孩童瓜果走兽蚊蝇当然热闹,但那都与她无关,这就叫孤独。
曾经静谧的巷子,被来往车辆的轰鸣声打碎了;那摇晃了数个盛夏的蒲扇,也被更方便的风扇取代了;围绕在她身边奔跑的稚儿,被岁月带去了远方;那些银铃般的欢声笑语,也只能通过电话传到她的耳中。孩童蒲扇蛙唱虫鸣,都远去了。她独自一个人品尝着田地里自己种出来的蔬果,再感受不到往日的香甜。稚儿擎瓜柳棚下,细犬逐蝶窄巷中,而这似乎变成了一个梦,梦里良田美池,鸡犬相闻,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但愿,我们于停电的夏夜里,沉睡入梦,于心中的桃花源,长醉不醒。(文/中建隧道盾构分公司长沙地铁5号线:陆彦霆)
|